第一百零四章 胜负实难定,少年缓缓归!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! (第2/2页)
周珏心中感动,他不是那不知好歹之人,齐静春这是将他当成了知己好友,为他担忧鸣不平,否则这位赤诚君子又怎会去腹诽自家祖师爷。
“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!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!”
“我齐静春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,也有七情六欲,心生阴私之念没什么好奇怪的!”
齐静春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阴私,没有一丝的遮掩,性情何其洒脱。
“说得好,山中修士境界再高,也要有世俗之心,否则就和那冰冷无情的死物一样了,修行还有什么意义?!”
“刘老成就是没有堪破这一点,才会认为道侣黄撼是他的心境瑕疵,行杀妻证道之法,险些被域外天魔所杀!”
“这次若是陈平安没有阻拦他打杀鬼修红酥,他踏入仙人境时,必然会陨落在域外天魔的手中!”
周珏冷笑一声,眼中满是蔑视,刘老成修为境界不足,自以为修行乃是无情道,实则已经踏入了歧途,若不是陈平安多管闲事,他定会陷入执念障碍之中,难以自拔,最后陨落在了域外天魔手中。
“因缘之妙就在此处,谁也不知道一粒种子生根发芽之后,结出的是善果,还是恶果?!”
齐静春目光幽幽,好似陷入了回忆之中,当日他在骊珠洞天,若不是力抗天劫,无惧生死,又怎会因祸得福,得周珏出手相助,凝炼出了第三个本命字,走通了三教合一的道路。
不论刘老成是忌惮陈平安背后的靠山,还是心中余情未了,最终还是放弃了再次杀妻证道的念头,算是从歧途之中走出,再次踏入了堂堂正正的大道。
“算了,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,我去也!”
周珏摇了摇头,一挥衣袖,身形化为了一道白色虹光,遁出了这方小天地,消失不见。
周珏离去,小天地开始崩塌,天塌地陷,齐静春站在震动不休的山岳之巅,目光落在了水幕之上,满是欣慰的注视着陈平安的身影,喃喃道。
“陈平安做的好,永远不要对这个世间感到失望!”
“也正是因为有你在,我才没有对这个世间彻底失望!”
一缕春风诞生,儒雅挺拔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这方毁灭的小天地之中,散入了茫茫大天地之中,不知去往了何处。
书简湖在东宝瓶洲只是一隅之地,在浩然天下更是不值一提,随着问心局的结束,崔瀺直接命令大骊王朝军队开拔,秋风扫落叶一般,将书简湖横扫,纳入了大骊王朝的管辖之下,顺之者昌,逆之者亡,于是这座山泽野修横行,无法无天的混乱之地,也有了律法秩序约束。
这年春风里,书简湖之南一处高山上,依稀可见幽绿湖水之际。
顾璨被刘老成打成重伤之后,修为尽毁,中间有过彷徨,挣扎,愤怒,甚至两次都要自暴自弃,但是在陈平安的陪伴开解下,成长了许多,道心稳固,选择了重新修行,很快就再次踏入了洞府境,而且即将破开瓶颈迈入观海境,犹如乘坐仙家渡船,进境快的吓人。
“陈平安,接下来,让我自己走下去吧。”
身穿墨绿色蟒袍的顾璨转头看向了身旁的青衫负剑少年,神色严肃,语气认真的说道。
“陈平安,接下来,让我自己走下去吧!”
陈平安温润晶莹的眸子注视着脱胎换骨的顾璨,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小鼻涕虫,温声问道。
“想好了吗?我可以再陪你走一年。”
“足够了!”
顾璨摇摇头,拒绝了陈平安的好意,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泥瓶巷中只会哭的小鼻涕虫,能够担起自己肩上的责任,独当一面了。
陈平安欣慰的笑了笑,伸手揉了揉顾璨脑袋,不再多说什么。
未曾清贫难成人,不经打击老天真。自古英雄出炼狱,从来富贵入凡尘。
顾璨经历这么多事情,总算变得成熟了起来,目光死死盯着陈平安,最后说道。
“陈平安,若是有一天,你被人打死了,我一定会先忍着,然后再杀他全家,把他祖宗十八代的坟一个一个都刨开。反正那个时候,你管不着我了,也没办法骂我。”
陈平安无奈而笑,翻身上马,独自一骑,向北而去,跨过了书简湖边境,向龙泉郡而去。
沿途经常会有路人,看到一个青衫负剑的游侠儿,人与马都快瘦成竹竿了,但骑马年轻人的眼睛却熠熠生辉,无比精神。
后来,陈平安不再骑马,缓缓北行,瘦马很快就变得精壮起来,只是主人还是那般消瘦。
这一天,陈平安牵马沿着一条泥路,经过一处一望无垠的油菜花田,他终于停下了脚步,身后精壮的马匹也心有灵犀的停下了马蹄,青衫负剑少年坐在了田垄上,缓缓闭上了眼睛,吾心安矣。
“吾心安处打个盹儿。”
任你是天下最得意的读书人,仗剑远游,或是风流无双;任你是天下任何剑仙,杀伐无双,无人能敌;都不及这青衫负剑年轻人睡得香甜。
陇上花又开,少年缓缓归矣。
这位少年在自己心路上的逢水搭桥,逢山铺路,这是很好的事情,但是也会感到疲惫,只有家乡的气息能让他停下休憩,放松心灵。
黄昏时分,陈平安睁开了双眼,那匹精壮的马在他的身边徘徊,他伸了一个懒腰,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,心神感到无比的轻松,缓缓起身,他没有先去泥瓶巷祖宅,牵马过石桥,而是去了趟爹娘坟上。
陈平安拿出一只只装满各地土壤的棉布袋子,为坟头添土,清明过去没多久,坟头还有些微微褪色的红色挂纸,被一块扁平石头压着,这是陈平安特意叮嘱开山大弟子裴钱的事项。
陈平安走在小镇上,一路行来看到了许多陌生面孔,但也不奇怪,小镇当地百姓大都已经搬去西边大山靠北的那座龙泉新郡城,住进了崭新亮堂的高门大户,家家户户门口都矗立有一对看门护院的大石狮子,再不济也有造价不菲的抱鼓石,不比当年的福禄街和桃叶巷差半点了。
现在留在小镇的人都是上了岁数不愿搬迁的老人,还守着日渐冷清的大小巷弄,或是买了宅子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一面的新邻居,即便遇见了也很少打招呼,只是陌生人罢了。
陈平安走在几乎半点没有变化的泥瓶巷中,这条小巷如今已经没人居住了,仅剩的几户人家都搬去了新郡城,将祖宅都卖给了外乡人,得到了一大笔丰厚的银子,这笔银子足够他们在郡城买上一座大宅子后,还能一辈子衣食无忧的。
陈平安掏出了一串钥匙,打开了自家小院的大门,解开了马匹的缰绳,让它在不大院子里自己待着。
陈平安打开房门,狭窄简陋的房屋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,老旧的凳子,斑驳的桌子,简陋的床板,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。
陈平安站起身,走出院子,在门外站定,抬头看着门上贴着的门神和春联,神色恍惚,好似回到了小时候,父母均在,幸福美满。
暮色沉沉,屋内点燃了一盏灯火,斑驳的光影晃动,陈平安坐在桌旁,呆呆出神,他并没有回落魄山,准备在老宅子里住上一晚,明早再上山,给大家一个惊喜。
所有的悲欢离合,都是从这里开始的,陈平安无论走出千万里,在外游历多少年,终究都落在这里才能真正心安。
父母在不远游,游必有方。父母已不在,更要游必有方。
一条小巷之中,一粒灯火依稀,大放光明,少年睡的安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