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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渐良之死

陈渐良之死 (第2/2页)
  
  “为甚?”监狱长不解,甚至连软搭腔都没有,心里却是十二分不服:你算是干吗的?一个小小行动队长,敢这样大言不惭命令我?凭啥?
  
  “别问啦,这是县长命令!理解要执行!不理解也要执行!”
  
  哼哼!居然敢挂他的电话,监狱长对着听筒咬牙切齿,“你他妈的算是干的?老子就是不听,你能怎地?老子入行时,你他妈的还在尿尿和泥玩!”咔一声,把电话挂了。
  
  英雄不问出处,有时候就是绝妙讽刺:许多年后,廖青云成了局长,而监狱长还象蚂蟥趴在这个位置上,当年他看不上的行动队长,越过他,高开高走,监狱长捶胸顿足,他哪里知道廖会有这么一天?他目不识人,怪得了谁?
  
  陈渐良就象一枚落入窨井里的石子,成了廖青云猫抓老鼠游戏中的一只钻地鼠,羁押着他,有几分秘密,别人从地面上再也探听不到他任何消息,一度不少人都认为他被秘密处决,而象就象老鼠,在别人不知道的地下,长年累月逃避阳光照射,一个人在幽暗里,象只寄生虫,很多时候,被人忘记,浑身脏兮兮,经年不沾水,既不洗澡,更不洗脸,周身长满虱子,他灵活从这边跳到那儿,偶尔有狱卒送饭或点亮头顶的油灯,有梯子直通下面,但梯子用一下就会被抽走,在阴暗潮湿里,他一个人狂哭过,狂笑过,廖青云是他嘴里一块嚼不烂的死肉,反反复复地骂,反正没人听见,就算有,也没人通知廖青云,一年后,在这种非人生活折磨下,差不多所有人已经将他遗忘之时,只是茶余饭后,认识他的人,或听说过他的人,还偶尔会谈论起他,象风中曾经弥漫的烟火气,给人以想象,他已经在地下深处时儿清醒,时儿迷糊,他经常叫着自己的名字,以训斥者口吻,训戒自己。
  
  “陈渐良,你忒不象话了,你怎么能为了自己苟活,把你亲亲哥哥,卖给单德州?你不是人,你猪狗不如!瞎披着人皮!”指着远处黑影大骂,“你不要以为躲在暗处,我就不知道你藏那儿!我告诉你:没有石墙不透风,人在做,天在看……”
  
  有时跪在那儿,嚎啕大哭,狂扇自己耳光,“我猪狗不如,我黑了良心……”
  
  陈渐良在狭小的空间里,自我折磨,很多时候,廖青云就把他忘了,一忘一年,也是常有的事,偶尔想起来,问些情况,并吩咐狱卒,不要亏待他,那些人当差,口头答应,人糊于事,廖又如青风一样,刮一下就走,哪里有空关心这等无关大局的破事?遗忘是一种态度,必须学会遗忘,才能更好自我完善。
  
  十一年后,廖青云已经从一个热血沸腾的毛头小子,脱去青涩,变得油腻,从队长升为局长,春风得意之后,想起了陈渐良还在地洞里,要亲自去看看此人,并动了恻隐之心,准备放了他,没有想到:陈渐良已经死了,在有限的空间里,挂在高中,偶尔有风初渡,加之年久失修,那洞眼已经四下漏风,他被风吹成人肉干子了,狱卒换了一茬又一茬,陈究竟是自己吊上去的,那么摇来晃去,还是死后,别人挂上去的,不得而知,蓬头垢面,被人抬出来,重风天日,象木乃伊,往墙上一靠,竟如卫兵立着,因水份抽干,谁也认不清是谁?
  
  “怎么办?”监狱长走路打晃,狱中事无巨细,恐怕逃不出他视野,但他却问,“廖局长,这人是谁呀?我们监狱中有这人吗?嘴歪眼斜。”
  
  “整口薄木棺材,埋了吧?”他叹口气,“晦气!今后要加强监狱管理,坚决杜绝此类事情发生,监狱长,你要亲力亲为,从今天起,就文明起来,他虽是犯人,也是有权力的,这是个不小的漏洞!”
  
  “赶紧的,抬走!廖局的话,你们敢不听?我看你们真是不想混了,今后,以廖局马首是瞻!”
  
  第9章:
  
  1
  
  时间宛如白驹过隙,时日蹉跎成歌,它时而忧伤,时而激越,时而高亢,时而低吟……让人扼腕长叹,拍案叫绝,怒骂嬉笑,慷慨激昂……春等三露;夏接五雨;秋沐稔风;冬拾凝霜,日子在深深浅浅,跌跌撞撞,不经意,蓦然回首,天地依旧,人已经垂垂老矣,无法做到与恩怨和解,就如火山喷一阵而熄灭。
  
  1936年隆冬,阔别二十一年史凤琳,骑着黑马,在太阳照耀下,回到了黄花甸子,他穿着军装,体态有些发胖,许多人愣是没有把他认出来,些许白发染上头梢,陈梅梅当街正在给店里的伙计训话,冷不丁一抬头,看见一名军人,愣一下,这人是谁?要干什么?不一会儿,一小队兵实枪荷弹,齐刷刷跑过来,其中,一个当兵往他跟前一站,行个军礼,“特派员,这就是你的家乡黄花甸子吗?”
  
  “正是!”黄花甸子有了些许变化,但整体格局没有变,他的目光如潭深邃,直直对着李墨香家。牙骨绷多高,“二十多年了,它土头灰脸,还是老样子,爱它有多深,就恨它有多切!”
  
  “太太,你看他象不象一个人?”杨坚强问。
  
  “象谁?”
  
  “史健久,他恐怕是史凤琳,这么多年,都说他死在外头,你看他的眼神,看的可是李墨香家?”
  
  陈梅梅哆嗦一下,这么多年,黄家和史家,勾心斗角,已经在明面上,尽管史凤扬做了土木镇中学校长,娶的是钟玉秀,但在生意上,黄家始终压着史家一头,前年,略显老态龙钟的史健久,不知怎地,一跤从车上跌下来,没撑上三天,就一命呜呼了。
  
  请李济通看过,他扎了一针,拔出时,一团黑血,象箭射在地上,然后摇头,“死于急火攻心,气血不畅所致,没人救得了他。”
  
  黄家和史家恩恩怨怨,似乎随着史健久的死去,偃旗息鼓。
  
  史凤扬和钟玉秀一直在学校里,他们生有两子一女。似乎从开初,史凤扬就远离了这对并不匹配的对手之间的没有硝烟的战争,他醉心于教育。
  
  小桂花和史亮结了婚,仍在史家帮忙,史柱早已没了踪影,天南海北,是死是活,说不清。
  
  当史凤琳带着这些人,耀武扬威从大街上呼呼啦啦去史家,不少人跟着看热闹。
  
  “太太,外头来了一队兵!”小桂花慌里慌张,跑过去,告诉白发苍苍陈秀莲,她当时正迷缝双眼,在堂屋门前晒太阳。
  
  “什么?什么?兵?哪来的?”
  
  “不知道!”
  
  “让他们走,我们养不起闲人。”
  
  “妈!是我!”
  
  “你认错人了!”
  
  “没有,我是你大儿子史凤琳!”
  
  “什么什么?你再说一遍!”
  
  “我是史凤琳!”他往下一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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